今年6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促进创业投资高质量发展的若干政策措施》，这份被业界称为“创投十七条”的重要文件明确提出，要多渠道拓宽创业投资资金来源，其中包括鼓励长期资金投入创业投资。
“在募资方面，引导保险资金等长期资金投资创业投资，扩大金融资产投资公司直接股权投资试点范围，调动合格社会资本作为‘耐心资本’，解决行业‘缺乏长期资金’、‘没钱做饭’的问题。”6月26日，在国务院例行政策吹风会上，国家发展改革委副主任李春林如此表示。
如何才能不断扩大耐心资本规模？“长钱”和“活水”从哪里来？制度环境又该如何铺垫？
风险投资期待耐心资本，“长钱”从何而来
强化耐心资本，首先要从源头入手，从募资端解决风险投资的资金来源问题，即“钱从哪里来”的问题。
“创投17条”直接“点名”保险资金，提出引导保险资金加大对科技创新的支持力度，进一步释放创投基金作为长期资金来源的潜力。
保险资金传统上是“长钱”，与其他资金来源相比，保险资金具有投资期限较长、投资规模较大、资金来源相对稳定、投资风格稳健等特点，是支持科技创新发展的理想长期资金。
保险资产管理业协会党委书记、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曹德云给出了一组数据，显示寿险公司平均负债期限已达13年。保险资金主要通过配置定期存款为银行提供中长期贷款来源，并通过大量投资各类理财产品不断提高直接融资比重，通过设立保险资管产品、投资私募基金、信托计划等方式满足项目融资需求。
截至2024年一季度末，保险公司资金余额29.94万亿元，如此庞大的保险资金将如何运用，备受业界期待。
此外，保险资金是创投机构梦寐以求的“长钱”。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政府引导基金、政资平台等LP的投资标的通常聚焦于特定的行业和赛道，或承担地方招商的任务，同时还有业绩考核的约束。相较而言，保险资金由于行业特性，在投资时更注重收益。
保险资金已成为股权投资领域越来越重要的力量。根据清科研究中心提供的数据，2023年我国股权投资市场募资规模将超过1.8万亿元，其中人民币基金募资规模将达到1.7万亿元。其中，金融机构及保险LP披露的投资总额超过1600亿元。
如何长期投资“长钱”？
中国人寿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国寿资产”）是中国人寿集团旗下保险资金运用主平台，截至2024年上半年，国寿资产并表管理资产总规模超过5.77万亿元。
2023年，国寿资管发起设立“国寿—上发1号股权投资计划”，以S股投资方式受让上海国企持有的上海集成电路产业投资基金有限公司股权，投资规模约118亿元，投资期限7年。
“这加强了资本纽带作用，给公司带来了新动力。”紫光展锐执行副总裁、首席财务官、董事会秘书杨福对《中国经济周刊》表示，“集成电路是资金、技术密集型行业，需要长期的资金支持，也需要对持续研发投入和技术创新更加容忍的资本市场环境。”
国寿资管相关负责人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透露，2023年，国寿资管作为总协调人、最大出资人，投资约14.2亿元于“华泰—中交建清溪桥控股房地产资产支持专项计划”，该产品最长期限为21年，与险资规模大、期限长的特点高度契合；2022年，国寿资管发起设立总额19.9亿元的“国寿—电子混改1号股权投资计划”，用于包括国产CPU、国产操作系统等信息创新核心支柱在内的PKS系统建设，助力网络信息领域重大攻关。
科技型企业在不同的成长阶段有着不同的资金需求，考验着金融机构的投资方式、风险收益平衡、专业能力、协调机制、资金持续性等多方面的能力。
国寿资管相关负责人表示，公司正在不断构建针对创新企业的全流程投资服务体系：通过股权投资或非标债权等方式，投资技术基础设施；在应用初期和产业孵化阶段进行股权投资；在进入相对成熟的产业化阶段后，通过股权投资以及以股票、公募基金为代表的二级市场投资，提供更精准、有效的支持。
随着耐心资本相关政策的逐步出台，保险资金正加速涌入股权投资市场。
今年以来，保险资金至少成立了3只百亿规模私募基金。1月，新华保险宣布与中金资本签署协议，共同设立百亿规模基金。5月，中国人寿集团发起设立银发经济产业投资基金，总规模100亿元，首期规模50亿元。7月，人保资本宣布成功设立人保现代产业投资基金，总规模100亿元。
“保险资金参与股权投资往往聚焦国家战略支持的重点领域，比如绿色环保、基础设施、科技制造、新能源、医疗健康等。”新华保险相关负责人对《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表示，这些领域不仅是国家产业升级的方向，也是保险资金实现长期稳健投资的重要渠道。通过私募股权基金，保险资金可直接参与实体经济投资，为优质企业提供长期稳定的资金支持，促进产业升级和经济转型。
撬动更多社会资本，基金“母舰”升级提速
因地制宜引导政策至关重要，政府引导基金在调动社会资本、培育产业集群、吸引资本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
“创业投资十七条”还提出，要紧紧围绕资金考核、容错豁免机制、业绩考核体系等体制机制关键环节，带头把国有资产和政府投资基金培育成耐心资本，发挥引领示范作用。
智众数据显示，上半年全国LP认缴出资额约5069亿元。其中，政府基金认缴出资额2727亿元，占比53.8%；企业投资者LP中，产业投资者出资1218家，合计出资997.24亿元，投资结构仍以非上市公司为主；金融机构LP中，金融机构合计出资620.26亿元，险资出资334亿元，占金融机构总出资的53%。
今年以来，不少地区不断加大引导资金投入，利用政府产业投资基金的“耐心”，撬动更多社会资本转化为耐心资本。
近两个月来，多地已成立数百亿、数千亿元的产业基金。
7月26日，上海正式启动集成电路、生物医药、人工智能母基金、未来产业基金等三支龙头产业母基金，总规模达1000亿元；6月，北京市政府引导基金再出手，设立4支千亿级产业投资基金，总规模达500亿元；6月，江苏宣布正式启动省级战略性新兴产业母基金，总规模500亿元，定位为耐心资本，瞄准投入大、周期长、研发难度大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
“省级母基金是引导性、长期性的政府投资基金，旨在通过省市联动、政企联动，吸引更多社会资本参与，支持和推动更多前瞻性、引领性、战略性的产业项目落地，加快打造具有国际竞争力的战略性新兴产业集群。”江苏省政府副秘书长、省政府研究室主任刘士虎说。
在这些大基金背后，保险资金、社会资本也作为LP积极入市，投资股权基金，成为耐心资本的重要“活水”来源。
上海市主导的三支产业母基金，背后均有国家开发银行、工商银行、中国人寿、新华保险、中国诚通、中国国兴等9家金融机构和企业的长期资金支持。此外，上海两大券商国泰君安、海通证券旗下子公司也计划对三支产业基金分别投入10亿元。
母基金具有撬动和整合资源的功能，通过母基金的运作，地方政府可以用较少的自有资金作为引导，撬动更大规模的社会资本投入，实现资金的杠杆效应。到2023年底，北京将在人工智能、医疗健康、机器人、信息产业等领域设立4只规模达100亿元的政府产业投资基金，不设固定期限，为科技型企业提供长期资金支持，利用政府产业投资基金的“耐心”，撬动更多社会资本转化为耐心资本。
公开信息显示，2015年成立的北京高新基金，已设立27支子基金，吸引社会资本投资逾140亿元，支持项目逾280个。
制度环境铺平道路，资本耐心可期
“长钱”的优势还有待发挥，政策层面也在持续构建支持“长钱长投”的政策体系。
金融监管局政策研究部主任李明晓在6月26日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多年来，金融监管部门不断优化保险资金监管政策，出台了保险资金投资创业投资基金、金融类股权投资等5个监管政策文件，全面破除阻碍保险资金开展股权投资、风险投资、支持科技创新等制度障碍。允许保险资金投资非保险金融机构实际控制的股权投资基金，取消对单只创业投资基金投资规模的限制。支持保险机构加强与专业股权投资机构合作，拓宽创业企业长期资金来源。目前，保险资金投资创业投资基金在监管政策层面畅通无阻。
国轩高科董事会秘书王泉对《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表示，“创投17条”从资金面来看对创投公司有利，新政策拓宽了资金来源，豁免机制、业绩调整带来的增量长期国有资金，如保险资金等国有资产管理机构，为创投机构和市场提供了充足的“子弹”，将促进优秀创投公司的发展。
上海蓝信高投数码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长百资产执行董事查俊对《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表示，“创投十七条”将有助于松绑目前有限合伙人多来自国资的局面，股债混合型创投基金产品、优先股、可转债、认股权证、契约型创投基金等都可能是合适的方向。
“我国已是全球第二大创投市场，但我们也要看到，我国创投还存在投资者结构不合理不完善、基金寿命较短、对企业创新激励不足等短板。”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副院长、金融学教授田旋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分析称，这需要我们落实“创投十七条”，清除瓶颈、攻克难关，推动完善层次更加丰富、专业化程度更高、耐心更加持久的创投服务生态，以耐心资本推动创新发展。
（本文刊登于《中国经济周刊》2024年第1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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