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程实博士为《中国外汇交流》杂志撰写的音乐与经济系列文章《音乐源于心灵》的一部分。
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会不自觉地被打上时代烙印。比如爱情的叙事，看似是一个永恒、独立、超越的话题，却又带有鲜明的时代感。在刀耕火种的年代，所谓绝对的爱情，无非是“等到山没了，河水干涸了，冬天雷声大作，夏天雨雪交加，天地合一，我才敢和你分手”。然而，在一切皆有可能的科技爆炸时代，这些誓言、誓言似乎不再那么可信。木心在上世纪80年代的诗中感叹：“以前的日子慢一点，车马邮件都慢一点，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进入2020年代，一切都快，爱情似乎既没有变得容易，也没有变得更加丰富。很多人被抛在后面，生育率也在下降。
时光滚滚，爱情的宣言也悄然与时俱进。换言之，生产力发展水平决定了爱情的质量。那么，在如今这个复杂多变的世界，什么才是最符合时代潮流的爱情表达方式呢？很多朋友可能在短视频中看到了答案：“我的心我的心，整栋楼出租，到处都给你。”这是人气乐队回春蛋的歌曲《花儿》中的一句歌词。正如网易云音乐点赞最高的评论所说：“整栋楼出租的想法真是妙不可言。”这是一个产权意识和个人意志更加清晰的时代，心永远是我的，使用权全额转让是爱情的最高礼遇；这是一个自我觉醒、务实主义越来越主流的时代。爱情的奉献不是盲目的付出一切，而是理性的矜持。站在经济学家职业角度开的一个玩笑，“整栋楼租出去”作为大变革下爱情的新主题，也十分符合房地产市场“边租边卖”的新趋势。
由于我是投行经济学家，我想谈的不是爱情，而是音乐与时代的共鸣。在我看来，回春蛋就是这种共鸣最好的代表，没有别人。回春蛋成立于2016年，2018年发行第一首单曲，2022年发行第一张专辑，2023年9月发行《花儿》，2024年的今天，已经成为现象级乐队。与很多华语摇滚、民谣不同，回春蛋没有经历从地下到地上、从小众到大众的曲折，这种出道即巅峰，生动诠释了什么叫时代造就英雄。
一方面，数字经济的蓬勃发展为回春蛋进入大众视野创造了最大的可能。没有了传统发行模式的缓慢支撑，短视频的快速传播为《花儿》带来了巨大的流量；而几乎所有最具影响力的线上演唱会、音乐综艺也都涉及了回春蛋，比如央视网络春晚、哔哩哔哩毕业演唱会、《乐队的夏天3》、《歌手2024》。另一方面，服务消费的兴起也为回春蛋扬长避短提供了无形的帮助。作为一支由几位90后“素人”组成的新乐队，回春蛋在圈内一直饱受争议。乐器演奏水平、主唱声音质量都算不上顶尖，但回春蛋的实力在于极具感染力的现场演出，而中国服务消费高质量发展的内生趋势和政策支持，让更多热爱音乐的人在各类音乐节上领略到回春蛋的风采，并成为他们的粉丝。
当然，每支乐队成功的核心永远是音乐本身。与其说是时代成就了回春蛋，不如说是回春蛋精准地唱出了时代和听众的心声，最深刻的共鸣源自音乐气质和时代精神。其实，乐队的名字也有点神来之笔。在动荡的变革时代，向外看是百年不遇的大变革，向内看则是成长路径和发展模式的全面转型。每个人难免会感到不安和迷茫。面对越来越不确定、越来越令人窒息的未来，很多人难以走出过去，总想寻找唤醒活力的灵丹妙药。回春蛋乐队的音乐就像治标不治本的精神安慰剂，让微观个体得以放松，在宏观洪流中努力自洽。
回春蛋影响最大的一首歌《花儿》，就有这种治愈效果。神奇的是，在网易云音乐这首歌的评论区，有一条评论获得了近万个赞：“很喜欢人民日报的这句鼓励的话，不管没人关心，不管技术不如人，都要尽量静下心来做自己该做的事，不要让内心的躁动和焦虑毁掉自己有限的热情和决心。”这其实和歌曲本身无关，却传递出了与歌曲产生共鸣的真情实感。
在转型时代，如何救赎自我、和解自我、超越自我？《花儿》唱出了看似真真假假的感悟：一是要平衡理性与感性。一首“没有技巧，全是情绪”或“没有情绪，全是技巧”的歌，都不会好听。《花儿》在技巧上并不惊艳，主唱刘西蒙的情绪足够饱满却不至于让人讨厌，这种不完美的完美结合，足够吸引人。同样，在人生中，太理性会累，太情绪化又会显得做作。只有保持对潮流与现实的理性认识，保持对世界与人性的情感同理心，才能在变化面前真正保持冷静。
其次，需要将模糊与精准相融。《花儿》这首歌气质迷人，鼓点清晰，歌词迷幻，似怀古又似望未来，模糊却美如诗，每个人能被不同的感动。同样，对于时代变革，我们每个人可能都有不同的理解和体会。模糊的框架下，一切顺其自然的事情，没有精确统一的答案。因此，对于被时代卷入其中的个人，选择可能是模糊的，应该随波逐流，不强求；但原则必须明确，必须端正谨慎，不被时代所束缚。
最后，我们要超越得失。《花儿》短视频中，最让人感动的是西蒙刘唱到的那句令人心碎的歌词：“我想骑着我的烂摩托车兜风，但我是我，可惜把摩托车卖了。”这其实体现了“往事不可挽回”的现实。我们喜欢追忆往事，因为往事意味着失去。但往事的失去，也是往事的得到。所以，回首往事，我们看到的是失去；展望未来，我们期待的是新的得到。超越得失，不要因物喜，也不要因己悲，时代的巨变，不会让我们失去初心。
给我一颗回春丸，逃离苦难，奔赴春山。很多痛苦其实都是自己造成的；打开自己，与时代共鸣，哪怕把这颗心和整栋楼都租出去，我相信也是一次轰轰烈烈的自我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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